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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章 南下赣地(20)(2/3)

“傻瓜,里面是水啦!”练飞虹把瓶口往闫胜鼻前扬了扬:“我才不是那种喝了酒才有精神打架的笨蛋!”

闫胜看见练飞虹狡猾地一笑,知道这又是他刻意开的无聊玩笑,不禁摇头。如此爱闹的老头,真不知他当初是怎样当上堂堂崆峒派掌门的。

这时练飞虹看一看王守仁,只略抬一抬下巴招呼,也没行礼,显然不把对方的官位放在眼里。王守仁却毫不介意,反而向这个比自己大了二十年的老人拱了拱手,颇是敬重。

王守仁只觉得,今天遇上邢猎和练飞虹这些武者,虽然是与他道不相同的狂狷之士,但为人率性真诚,远胜从前在文人间与官场上所见的许多伪君子。

后来王守仁曾在文章中这样写:“狂者志存古人,一切纷嚣俗染,举不足以累其心,真有凤凰翔于千仞之意,一克念即圣人矣。”

“小子。”练飞虹又向闫胜说:“我听静儿说过,你在长安跟巫丹派对抗时留手的事情。”他说时语气神情都严肃起来。

闫胜扬一扬眉头。练飞虹所说的,是他在“盈花馆”屋顶不愿向手脚被封锁的范宗加以致命一击,继而又在房间里未向中毒的姚连洲下手一事。

“在这里,你要把那种想法抛掉。”练飞虹神色凝重地说:“现在不是武人之间的决斗比试,而是打仗。目的只有一个,就是把那些敌人杀个清光。就算十人、二十人、三十人围攻对方一个都好,也没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。只要想一想,让他们活着,还会有多少百姓给他们害死,你就不会下不了手。”

在不同地点的几乎同时,练飞虹跟邢猎说出很相近的话来。

闫胜想到从前成都駡帮一役,又回想今早的战斗,咬着下唇思考了一会儿,然后瞧着飞虹先生点点头。

练飞虹提及长安的事情,也令闫胜想起心里藏着许久的一个疑问。趁着有王守仁这样的智者在眼前,这是求取答案的机会。

“王大人,我听说你很有学问,有一件事情我到现在都搞不清楚,自己做得是对是错,希望大人给我一些提点。”

闫胜说着,就讲述自己当天在“盈花馆”里,面对姚连洲身中毒药无从抵抗,却并未把握那千载良机,一剑手刃仇人。

“王大人已知道巫丹与我的仇怨。”闫胜切齿说:“此人是派遣门人来灭我青冥派上下、杀我恩师的元凶;他的副手葉辰,亦是趁我师父赫圣患有眼疾才能胜他。可是当天那一刻,我却下不了手……”他说着往事时激动得微微颤抖:“我是傻瓜吗?是不忠不孝吗?”

王守仁听完沉默了一轮。

旁边的门生黄璇插口:“我早说过,你们武人这般争强仇杀,在我们眼中根本就无理可言!先生他又如何……”

闫胜听了正要抱歉,王守仁却举手止住黄璇的话。

他直盯闫胜的眼睛,那目光仿佛要透视闫胜的灵魂。

闫胜因这目光收起先前的激动,整个人不自觉挺直起来。

“你先想想。”王守仁说:“要是那样的境遇,今天再一次发生,你此刻又会否选择一剑刺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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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巫丹掌门的胸膛?还是会作同样的决定?要诚实回答自己。”

闫胜听了心弦震动。王守仁的话,教他再次回想青冥派从前的牌匾:

“至诚”

他说的难道正与我师门教诲相通吗?

王守仁坐于屋顶之上,仰望那无尽的黑夜穹苍。月光洒落他身,散发出一股超然的气质。

“从前我因为直言上疏,得罪了权倾天下的大太监刘瑾,遭廷杖下狱,继而发配到贵州龙场,途上还要装作自尽,才躲得过刘瑾派人追杀加害,可谓九死一生;可正是在龙场那毒蛇遍地的穷山恶水里,一无所有之时,我得到了毕生最重要的开悟。”

王守仁伸手指一指自己的心胸。

“圣人之道,吾性自足。天地万物之理,就存于人心中,别无他处可求。”

王守仁瞧着闫胜:“这些考验,就是要让你看清内里的真己。在重要关头的决定,正是映照一个人的本心。有人心里明白大道理,行事时却为私欲所惑,那终究是假义;只有立正心的同时能行正道、做正事,表里豁然一致,那才是知行合一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闫胜问:“如果行自己觉得正确的事,却只让你失败呢?”

“世上有谁无死?但能在阖眼时心中无愧的,千古又有几人?”

王守仁说着时,眼睛看着远方,仿佛要用这两点细微的光华,照亮整个黑夜。

“行天下正道者,死无罣碍。”

闫胜看着那双细小但正气充盈的眼睛,好像顿然明白了些什么,但又形容不出来。

“好了。”练飞虹这时用力拍拍闫胜的背项:“回客店去,一边睡一边想。你今早才中过那仿仙散迷药,要多休息。”

闫胜本想留下来再多向王守仁请教,但练飞虹连番催促,他只好背起剑来,提着灯笼与屋顶上众人道别,也就跃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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